市民心态悄然发生变化:老人从避口不谈到主动要求立遗嘱

近日,司法部举办“冬日暖阳送温暖”活动,根据广东省司法厅的统一部署,在今年11月、12月,包括广州3家公证处在内的全省44家公证处,为70岁以上老人提供免费办理遗嘱公证服务。新快报记者走访广州免费办证点发现,惠民措施实施半个多月来,老人申请报名的情况十分踊跃,有公证处两个月的预约号已被“抢”完,不得不加派预约号。

此外,从“平安纸”到“遗嘱公证”,广州人表现出明显的开放心态,不再忌讳立遗嘱,而“立遗嘱”一事也引发一些有趣的社会现象。比如,新快报记者了解到,在办理遗嘱公证的老人中近99%是将财产留给法定继承人(配偶、子女等)。留给非法定继承人的案例中,有部分留给了保姆。而在留给法定继承人的案例中,近99%的立遗嘱人选择只将财产留给子女,而不包含子女的配偶。此外,立遗嘱不再是老年人的“专利”,有年轻的白领高管因为常搭飞机出差,担心出意外而立遗嘱。

火爆

“免费办遗嘱”仅两天就不得不限号

此次广州市内共有三大免费遗嘱办理点,分别是南方公证处、番禺公证处、海珠公证处。

11月15日上午,新快报记者走访南方公证处,看到在服务咨询台前,前来咨询、拿号的老人络绎不绝。据工作人员介绍,该公证处从11月1日开始免费为70岁以上老人办理遗嘱,从11月3日开始每天限预约40个名额。而记者看到,15日发出的“预约号”,预约日期已经排到了12月24日。而在等候办理的大厅内坐着六七名老人,均是前来办理遗嘱,而且提前很多天就拿了号预约。

南方公证处办公室主任陈晓梅告诉新快报记者,11月1日上午还没到办公时间,就有多名老人涌进办理点。到了第二天,又一下子来了70多人。工作人员担心老人的身体状况,在请示了省司法厅相关部门后,实行每天限40个号的预约模式。

陈晓梅称,办理遗嘱有非常严谨的程序,涵盖审核材料、录制视频等,有些老人不是听不懂粤语,就是听不懂普通话,有时一个办证员一天下来只能办理两份至四份遗嘱。陈晓梅表示,实行限号预约模式后,老人们在自己预约的当天来到公证处登记,再由公证处分给公证员对接,“我们要求公证员要在5个工作日内对接登记了的老人”。

陈晓梅介绍,按照每个工作日40个名额来算,加上前两天受理的215个名额,南方公证处在两个月内发出1800多个“预约号”。新快报记者了解到,11月16日,南方公证处至12月30日的免费办遗嘱预约号已全部被领完。陈晓梅表示,目前仍在持续增加受理预约号,排期已到明年1月,“只要是这两个月内来公证处拿号的老人,我们都会受理,但要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安排,请老人耐心等待”。

另一个免费遗嘱办理点番禺公证处,情况也一样。新快报记者于11月17日走访该处,看到大厅里人满为患,前来办理公证的有老人,也有不少年轻人陪着父母来办理。番禺公证处副主任李小良告诉记者,自免费办理遗嘱公证活动开始以来,市民前来办理非常火爆。截至11月16日,该处已经为老人免费办理了27份公证。每天有30多人打电话咨询,每天到前台咨询的有20多人,一共有700多人次咨询过免费遗嘱的办理。目前在网上预约取号的还有36人,11月已经预约满了。

“我们公证处是边预约边办理,一直到12月最后一天还开放预约,做不完的延期再做。”李小良告诉新快报记者,广州一共有8个公证处,但参加此次免费办事活动的只有3个公证处,因此有不少其他区的老人来到番禺公证处办理,一下造成扎推办理的情况,压力很大。

变化

20多年来每年办理数量增至约20倍

据南方公证处办公室主任陈晓梅介绍,此次预约的老人中,七旬、八旬、九旬老人都有,且比较平均,其中年龄最大者为102岁。老人如此扎堆办遗嘱,这在十几年前是难以想象的。

南方公证处公证员邓国隽今年37岁,从2001年入职算起,已从事公证这一行15年,对于人们对遗嘱公证的观念转变深有体会。他告诉新快报记者,早期人们对于“遗嘱”二字十分忌讳,几乎闭口不谈。在他从业初期,办理遗嘱的多是病危的老年人。即使是主动“找上门”来办理遗嘱的老人,也会坚称是来处理自己财产的。每次遇上这种“倔强”的老人,邓国隽都是耐心地解释再解释。

邓国隽说,现在前来办理遗嘱的老人大多已不再忌讳,而是坦然地交代自己的身后事。“从避而不谈到主动要求”,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,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过程,“只有你能直面死亡,才能探讨财产的分配问题。你不敢面对死亡,就不会来做遗嘱公证”。

番禺公证处副主任李小良说,越来越多老人认识到办理遗嘱是一种简易、廉价、方便的处理财产的方式,可以避免日后纠纷。公证遗嘱方便继承人将来办理继承,因此很多老人家比较重视。

和老伴在南方公证处办理遗嘱的许伯告诉新快报记者,如今老人办遗嘱已司空见惯,大家甚至还会交流办遗嘱要带哪些材料。许伯表示,他已经70多岁,已是日薄西山,办了遗嘱等于把后事都交代清楚了,自己走了,也不会在子女间引起不必要的纷争,“何乐而不为呢”。

广州市白云公证处的数据也证明了这种观念改变: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,该处每年办理遗嘱公证只有几件到十几件。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,增加到每年二三十件。从2000年开始,每年办理数量增加至近百件。近年来,办理量还在不断上升,数量比起十几年前翻了一番。办理遗嘱公证的类型也呈多样化,以前是较单一的房地产、定期存款,现在有物业、经营收益、股权、公积金、保险收益、投资收益、古董文物、名人字画、邮集饰品、金银首饰、家用电器、汽车摩托等。而老年人办理遗嘱公证的想法则很明确:留下自己的心愿、分好自己的遗产、避免后人的纷争,放下心事安享晚年。

趋势

去公证处咨询的人群呈年轻化趋势

新快报记者采访了解到,如今并不是只有老年人才办遗嘱公证,到公证处咨询、办理遗嘱公证的人呈现年轻化趋势。“现在越来越多人有办理遗嘱公证的需求,都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分配遗产,而且办理的人越来越年轻化。”李小良说。

在番禺公证处,有不少五六十岁的家长来办理遗嘱公证。“我只想女儿以后顺利继承房子,不用开那么多证明。我和老公早点办理了避免以后麻烦。”家长罗女士如是说。人未老先办遗嘱公证,是不是太早了?对于新快报记者这个问题,罗女士说,要有这个意识,遗嘱迟早要办理,不如早点办理避免出现意外时造成(子女)继承的麻烦。

今年70多岁的王姨告诉新快报记者,她就吃了没有办理遗嘱公证的亏。为了将来把房子留给儿子继承,她已经跑了公证处十多次。“房子是我和老公一起盖的,但是老公走时没有留下遗嘱。为了将来把房子留给儿子,现在需要公公婆婆,还有老公的姐妹都到场签字放弃继承,一提起这个事情我的头就晕了。”

在邓国隽看来,人们对遗嘱观念的改变,一共经历了三个阶段。第一个阶段是在新版婚姻法颁布之前,当时已经有人注意到“老人没留遗嘱子女能否单独继承(不给配偶)”的问题,并且来公证处咨询。邓国隽当时给出的答案是“不能”。第二阶段是2013年前后,当时发生了比较多的空难事故,与之前立遗嘱呈现老年化的特点不同,前来咨询的人群已呈年轻化趋势,“30多岁和40多岁的,甚至是20多岁的都有”。

邓国隽告诉新快报记者,在马航发生MH370空难事故后,有一名30多岁的离异女子来公证处立遗嘱。她是一家公司的高管,拥有股票、房子等财产,由于工作需要,经常“在天上飞来飞去”,怕自己发生意外,于是想立一份遗嘱,受益人是自己的女儿。

邓国隽说,第三阶段则是网上流传“独生子女继承难”的说法后,一批老人前来咨询,“在电视等媒介的宣传下,老人们的法律意识、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”。邓国隽认为,家庭财产的增加和血缘关系淡化,使得很多人会把财产关系放在第一位,特别是房产增值,导致家庭内部出现纷争,促使老人要来遗嘱。

现象

99%老人不会将财产留给子女的配偶

11月15日上午,在南方公证处前台咨询处,新快报记者遇到了只身一人从东风路前来咨询的何伯。今年85岁的何伯告诉记者,他有两子两女,老伴于一两个月前走了。他本以为自己百年以后,房子等财产应该是顺理成章由子女继承,但了解了遗产继承的相关新闻后,何伯不淡定了。“我听说如果不立遗嘱,(将来)我的财产要分一半给亡妻的(直系)亲属。”他说。

像何伯这样,想将财产留给法定继承人(配偶、子女、兄弟姐妹等)的,占了前来办理遗嘱公证人员的大多数。邓国隽告诉记者,一百单相关业务中,只有一两单不是留给法定继承人,而是给了其他人,比如保姆。

邓国隽给记者说了这样一件事。三四年前,有一名退休老人向他咨询,想立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保姆。当时,该老人已经年近九旬,妻子已去世,育有三个子女。按照他的陈述,子女跟他没什么来往,他感觉很孤单。老人手写了4页A4纸的情况说明,详细回顾了自己的一生,说明为何要把财产留给保姆。邓国隽在与老人聊天时了解到,该保姆对老人的照顾确实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。保姆本身是一名非常传统的人,在邓国隽告知其可能会承担的压力后,她表示会尊重老人的意愿,但她觉得老人应把财产留给子女。

邓国隽称,虽然法律并无硬性规定财产一定要留给子女,但是遇到不把财产留给法定继承人的老人,他还是会详细地问清楚。“比如如果当事人一直处于子女的照顾中,却不把财产留给子女,而是要遗赠给一些没亲属关系的人,我就会提醒当事人考虑清楚再来”。

此前有一些老人立遗嘱将财产留给子女,但不包含子女的配偶。邓国隽告诉记者,这一现象十分普遍,99%的老人都会这么做,公证处的遗嘱范本甚至有这样一项条款:“以上财产继承或遗赠后,只属于继承人或接受遗赠人个人财产,不纳入其夫妻共同财产。”邓国隽称,很多老人不会主动提出财产不分给子女的配偶,但他向老人读到这项条款时,很多老人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好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邓国隽认为,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,现在很多老人只有独生子女,老人只把财产留给自己子女,而子女配偶的父母也是同样把财产留给自己的子女,“这实际上是一种平衡的状态”。现在的夫妻关系不稳定,也是促使老人家只把财产留给自己的子女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当然,为避免出现尴尬,邓国隽会提醒老人,遗嘱是私人物件,放在子女知道的位置就好,“以后我们也会提供遗嘱保存的服务”。邓国隽称,他曾亲身经历过媳妇带着婆婆过来立遗嘱,而婆婆要求只把财产留给自己儿子的情形。其实那一家人的感情很好,并没有因为遗嘱的事情闹翻。

建议

“免费办遗嘱”可分散到全年进行

不过,免费办理遗嘱公证也出现了一些问题。“因为是免费的,有老人拿了一堆房产证来办理,工作人员足足用了一个上午才办理他一件公证,占用了很多资源。我觉得,免费办遗嘱公证还是应该面向低层有需求的人,有这么多房产的人应该给困难群体‘让利’,不必在这个时间扎推来办理。”番禺公证处副主任李小良说。

李小良还认为,免费办理遗嘱公证时间太集中,“这个工作如果分散在一年中来做,就不会造成了扎推办理的情况”。

此外,办理点也太集中了。“我们看到,广州市区很多人过来(番禺)办理,很多身体不好的老人也来了,来到这里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。也有老人来了后,(公证员)问他有几个子女,他都说不清楚。”李小良说,免费办理不应只有3个公证处,其他公证处也应一同承担。

李小良也提醒市民,办理遗嘱公证一定要想清楚,如果把财产留给没有继承权的人,或者有违公平就不好了,因为公证是按照申请人的意愿去申请,但确认是在申请人死亡以后,如果确认无效就麻烦了。另外,办理时需要老人有行动能力,有些老人痴呆、说话无法说清楚,是无法办理的。

而随着社区法律顾问的普及,社区居民也经常向驻社区的执业律师求助。“我们在社区法律服务中,不时遇到老人要来立遗嘱的情况。”越秀区建设街二马路社区的驻点律师劳静珊告诉新快报记者,越秀区推出了一社区一法律顾问服务,每个社区都有一名律师驻点,其中老人来咨询如何办理遗嘱的个案不在少数。

温馨提示

公证遗嘱具有最高法律效力

邓国隽表示,遗嘱分为公证、口头、自书、代书等形式,其中,公证遗嘱具有最高法律效力,其他遗嘱若与公证遗嘱冲突,以公证遗嘱为准。比如立遗嘱人在1月1日立下公证遗嘱,1月3日又手写了一份遗嘱,临终前在医生和护士的见证下,还口述了一份遗嘱。按照继承法相关规定,以最开始的公证遗嘱为准。

申请遗嘱公证需交什么材料?

1.立遗嘱人的身份证明,如居民身份证、户口簿、护照等原件;

2.立遗嘱人的婚姻状况证明;

3.立遗嘱人的财产所有权证明,如房屋产权证书、银行存折、证券、基金明细清单、股权凭证等;

4.精神状况诊断证明,最好是立遗嘱当天的诊断证明;遗嘱草稿,如果遗嘱人不会书写遗嘱,或者书写有困难可口述,也可以请公证员代书;

5.办理遗嘱公证的当事人,必须亲自到公证处提出申请,不能委托他人代办。